美國的“關稅大棒”，又指向了進口鋼鋁。
當地時間3月12日，美國對所有進口鋼鐵和鋁制品征收25%關稅的舉措正式生效，沒有例外和豁免。美國政府聲稱，此舉旨在為美國制造業(yè)提供公平的競爭環(huán)境。
不過，輿論和學界卻對此憂心忡忡。許多經濟學家將貿易保護主義形容為“回旋鏢”，甩出去時越強硬，打到自己身上就越疼——而這，正是貿易保護主義的致命悖論。
商品種類千千萬，美國政府為何將進口鋼鋁列為重要征稅對象？政治因素是首要的。
美國鋼鋁主產地集中在被稱為“鐵銹帶”的中西部和東北部傳統工業(yè)區(qū)，這些地區(qū)是本屆美國政府競選時的重要票倉。美國政府向進口鋼鋁加征關稅，真正意圖是向選民展示一種政治姿態(tài)：履行“保護美國鋼鋁產業(yè)，維護產業(yè)工人利益”的競選承諾。
但關稅真能保護美國鋼鋁產業(yè)嗎？
美國鋼鐵業(yè)一度居于世界領先水平，直到20世紀60年代，日本和歐洲的鋼鐵業(yè)均開始采用氧氣頂吹轉爐、連鑄工藝、計算機控制軋機等新技術手段，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顯著提升，而美國鋼鐵企業(yè)卻因技術更新緩慢、設備嚴重老化、依賴高成本的傳統工藝等因素，逐漸失去競爭優(yōu)勢。
20世紀80年代，美國政府曾通過關稅與貿易限制、財政補貼與產業(yè)政策等形式救助本國鋼鐵業(yè)，但這一系列舉措不僅未能扭轉產業(yè)頹勢，反而致使企業(yè)越發(fā)缺乏改革決心和創(chuàng)新動力，與全球產業(yè)先進水平的差距越來越大。至2010年，美國噸鋼成本較日本、歐洲已高出20%至40%。
2018年，同樣的一幕再度上演，甚至連理由都沒換上一個。
2018年3月8日，美國方面宣布，認定（中國）進口鋼鐵和鋁制品威脅美國國家安全，決定于3月23日起，對（中國）進口鋼鐵和鋁制品全面征稅，稅率分別為25%和10%。當時就有研究機構指出，關稅的“保護效果”尚待探討，但對那些需要大量購買中國鋼鋁產品的美國下游產業(yè)，比如汽車、建筑、機械等行業(yè)的沖擊倒是立竿見影。對進口鋼鋁加征關稅，將形成牽一發(fā)而動全身的連鎖反應，大幅加重下游產業(yè)成本，許多美國下游企業(yè)的利潤空間會因此被壓縮，一些相對落后的企業(yè)甚至會加速倒閉。
5年后的2023年，美聯儲發(fā)布了一份專門針對2018年中美貿易戰(zhàn)的研究報告。報告雖然沒能完整統計出對中國鋼鋁加征關稅導致美國制造業(yè)損失了多少就業(yè)崗位，但依舊給出了確定的結論：“美國鋼鐵行業(yè)上游每增加一個崗位，下游就要失去好幾個……自從對中國進口鋼鐵加征關稅，整個行業(yè)的就業(yè)崗位是凈減少的。”
不僅如此，許多依賴中國鋼鐵作為主要原材料的美國制造企業(yè)，還不得不面對成本上升帶來的價格壓力。“美國制造業(yè)在國際市場上本就沒有價格優(yōu)勢，現在更無法參與國際競爭了。”
這些案例事實上給出了提高關稅“有利論”成立的一個前提條件，那就是，如果一國政府想要對某個特定行業(yè)增加關稅，前提是該國必須有足夠多的、在該行業(yè)內具備一定競爭優(yōu)勢的企業(yè)。如果一國政府想要全面地對他國所有產業(yè)加征關稅，前提是，必須有足夠多的資源和足夠完備的工業(yè)體系，唯有如此才能確保全產業(yè)鏈不會受到沖擊，并且確保加征關稅的壓力不會傳導到終端消費領域，也就是不會造成通貨膨脹。
如今，似曾相識的一幕又發(fā)生了。這一次，研究機構的反應快了許多。
美國波士頓咨詢公司報告顯示，新的關稅措施將使美國鋼鐵和鋁制品進口成本增加約220億美元，飛機零部件等衍生產品成本額外增加290億美元。美國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研究人員表示，汽車制造、電氣機械等下游產業(yè)雇用的工人數量大約是鋼鋁行業(yè)工人數量的10倍，美國政府的鋼鋁關稅僅會讓少量鋼鋁企業(yè)短暫受益，卻讓更多美國企業(yè)和工人利益受損。
與加征關稅相伴隨的，還有美國的貿易信用問題。
根據美國商務部公布的2024年美國鋼材進口數據，以重量計算，來自加拿大的鋼材占比最大，超過20%；其次為巴西、歐盟、墨西哥，占比均超過10%。而來自韓國、越南和日本等亞洲國家的鋼材占比均不到10%。同時，加拿大還是美國進口鋁產品的最大來源國。
作為美國最主要的鋼鐵和鋁制品供應國，加拿大與美國在汽車、建筑等產業(yè)的跨境供應鏈深度融合。而美國加征鋼鋁關稅的舉措，無疑激怒了這位傳統盟友。加拿大譴責美國加征鋼鋁關稅的行為“完全不合理”，宣布從3月13日起，對價值298億加元的美國商品征收25%的報復性關稅。歐盟也對美國的關稅舉措予以強硬回應，決定對價值260億歐元的美國商品征收反制關稅。日本、澳大利亞等國家也紛紛對美國的關稅政策表達異議。
回溯歷史，貿易保護主義在美國由來已久，但從未帶來預期中的復興。1930年，美國頒布《斯姆特-霍利關稅法》，對2萬多種進口商品加征高額關稅，試圖保護本國農業(yè)和制造業(yè)。其結果是，引發(fā)全球報復性關稅，導致美國出口暴跌超60%，工廠倒閉、農民破產、失業(yè)率飆升，最終令大蕭條時期的美國經濟雪上加霜。
如今再一次揮舞在各國頭頂的“關稅大棒”，與當年的瘋狂關稅政策形成了歷史鏡像。區(qū)別在于，21世紀的世界經濟更加緊密相連，早已形成深度嵌套的全球供應鏈網絡，這種高度依存性將進一步放大關稅破壞力。鋼鋁關稅無法照亮美國經濟的前路，只會讓底特律汽車工廠的燈光更加暗淡，讓西雅圖威士忌倉庫的積壓貨品越來越多，讓佛羅里達州制造商的投資計劃變得更加謹慎。
如今，美國關稅帶來的不確定性已經導致美國消費者信心指數下滑，各項經濟數據頻亮“紅燈”。美國前財長薩默斯警告稱，美國經濟衰退概率逼近50%，一個重要原因就是“適得其反的經濟政策”。 （作者：袁 勇 來源：經濟日報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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